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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是种温暖色 (上)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铃声响起的时候,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

其实这不止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也是千智赫高中生涯的一个句点,再过几天就是高考。
高考之后,大家都天各一方了。

同学们都舍不得离开,眼含热泪地互相拥抱,许下几个要人散心不散的承诺,怀念青春,纪念抱怨了三年却在离别时疯狂地有种想重来一次的十七岁。

离别总是悲伤的,尽管这是个生机盎然的初夏。

千智赫很清楚这点,所以在前一天晚上孤独的灯下他一笔一划地给每个人写了离别赠言,把不同的卡片塞到相同的白色信封里。然后第二天微笑着同每个人告别,把一张张信封亲手交给他们。对他而言,这是一种证明,他曾出现在很多人的生命。

书包的夹层只剩一封蓝色信封时,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人最后一次把教室里的桌子排整齐,一个人把地扫干净,一个人擦去黑板上的考试注意事项。

收拾好后,他坐在自己靠窗的位子上最后一次从教室看着远方的日落。夕阳透过窗户慷慨地照在他身上,远方的天空像是一幅油画般晕开,染得整片天地都是散发着温暖,美丽而热烈。远处的云相互堆积慢慢托着太阳轻飘飘地沉没。千智赫慢慢漾起唇角的梨涡,对着夕阳温柔地挥了挥手。

学校的操场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树林中央有一棵很高的橡树。
它很老了,大概比这座城市的人都要老。

他以前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都会去那里坐好久。跟往常一样,千智赫在一棵大树旁边找了块没那么潮湿的地儿坐下,靠着树干,身边的空气好像忽然安静了起来,蝉一下子都噤了声,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和每棵树的呼吸声。

他想,这是个齐刷刷的夏天。一个人在树下静静坐着,看着远方的落日贴近树干,轻轻仰起头抵在粗糙乌黑的树上,有些发干起皮的嘴唇张合,却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当他睁开眼睛时,整个夕阳已经没入了地平面以下,但余晖还是映红了一片聚起的云彩,一点一点蔓延着往上衔接着深蓝色的夜空,美丽地不真实的渐变就是像是晕染了几千层上去。

树林里潮气重,太阳下山后周围的空气变得凉嗖嗖的。千智赫蜷缩起身子,拿出口袋里的蓝色信封,想拆开却又折好攥在手心里。他的表情很温和,像是找到了一种归属感。
一个人。
对千智赫来说所谓的日常。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就算平淡无奇但自己却完全意识不到。

他无意间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下意识拍拍身上的灰,虔诚地望着星空,眼睛里有些隐晦,湿哒哒的。

∞∞∞∞∞∞∞∞∞∞∞∞∞∞∞∞∞∞∞∞∞∞∞

故事的开始,是秋天里一个普通的下午。

"大家好,我叫Karry,以后请多关照。"

在千智赫还在抓紧语文课的前几分钟研究上节课最后一道数学题时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传进耳朵,意外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第一次见到Karry的千智赫几乎是被刺痛了眼,眼前的一抹蓝色,那是怎样一种悸动。——之前想到的所有公式一瞬间都成了空白,窗外的阳光不紧不慢地照了进来,恍惚地不真实,连空气都柔和地过分,可是千智赫却因为那人太过温暖的笑容、纯粹的美丽眼睛被刺痛了。

即使是这样,他却移不开眼睛。

直到喧嚣又刺耳的下课铃响起,他才反应过来,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对焦反应过来才发现,视线还是停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讲台——Karry走进教室,鞠了一躬说你好的地方。

空气似乎又重新流动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演算到一半的数学题。心里好像哪里发了芽,他发自内心抑制不住的想开心地笑。他知道,这不可能是一见钟情,却再虔诚不过地喜欢上了,那种感觉就像在某个雨后的下午看到了一道彩虹,你知道它不属于你,但是当你和美丽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藏在心里的那种狂喜。

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千智赫遇到了Karry,就像是命运安排好的。尽管那人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看过一眼。一开始,各种程度上来看,他们毫无交集可言。

千智赫坐在靠窗的第三排,Karry坐在他的斜后方。其实千智赫很想跟他调换一个位置,这样自己就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很喜欢穿蓝牛仔的夹克或者衬衫,笑时会露出两颗虎牙——蓝色,第一次给他一种温暖的错觉。

奇怪的是他总在课上睡觉。有时候睡一下午,有时候是一两节课。Karry这种行为算相当放肆,平时本就苛刻严厉的老师知道了以后,上课时的脸色黑地像包公的亲戚,教杆敲在黑板上响地刺耳。睡觉,在这个以纪律严明的班级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千智赫低着头手里紧攥着笔,心里叫嚣着恳求老师声音小些,打扰到别人睡觉总是不礼貌的。——他为他想了十几种“为什么上课睡觉”的理由,自己坚信不疑。可是真正原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对Karry的事,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毫无原则可言了。

班里的人私下开始讨论:Karry根本就是在装睡,老师的教杆敲得那么响,楼下都听到了讲台的震动了,可是他从来没有醒来的时候。这么横说明来头不小啊。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千智赫只能在心里无数次以只有自己知道的方式,同每个人辩驳,那就是沉默。

终于有次最后一根稻草激怒了骆驼。那时上课正到一半,Karry刚醒,他慢慢从桌子上直起身来,好看的眉头微皱着,半张脸还埋在臂弯,稍稍眯着眼睛有些恍惚的样子安逸地像只猫。一切都被那个来学校前刚跟丈夫吵完架的中年妇女尽收眼底,她蓦地把书甩在桌子上,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到Karry面前,比往常更面目狰狞:"Karry同学,以后你想睡觉就给我回家睡去!什么时候睡够了再回来学习!别以为你从美国转学过来起个洋名就要被区别对待!"

Karry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坐在位子前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一样。全班都绷紧了神经,谁也不想牵扯进来,但也都竖起了耳朵,准备看一场好戏。千智赫转头看着Karry的表情,被数落得嘴角抽动两下的时候,千智赫很想帮他堵上耳朵——一个字都听不到最好。

空气中慢慢升腾着燥热感和紧张气息让千智赫似乎有了幻觉,他不由得睁大眼睛,不知为何看到老师说的话全都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洪水几乎要将Karry一截一截淹没。

"老师,我们继续上课吧!"幻念中在洪水要漫过Karry的肩膀时,千智赫忽然喊了一句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张了口,一瞬间,班里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老师怒目圆睁地狠狠地拍了下手边的桌子:"你是有意见了!"那老师虽对于忽来的打断反应不小,心里却有种别样的窃喜——Karry冥顽不灵她收拾不得,气撒不出来,恰有软柿子找上了门。当数学老师一双眼睛怒目圆睁透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下看着千智赫的时候,他感觉到那股洪水一下子朝自己涌了过来,他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嗓子仿佛被死死堵住了。"老师……我——"她转了矛头气焰更盛了,理直气壮地去教育着千智赫。

他无助地下意识转头看向Karry,脑子一片空白。那个人也在忽然站了起来,微蹙着好看的眉朝自己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拉住千智赫的胳膊开始跑,往教室外逃,把那巫婆的声嘶力竭抛在脑后——千智赫感觉到了,他在一点点被拉出深水,新鲜的空气又重新冲斥了他的胸腔,一下子好像换了一个世界。

"你没事吧?"

"千智赫,你怎么了?"

千智赫有些没反应过来,蓦然间,耳中轰鸣,只余下一种声音,冲破什么都消失时听到的呼吸声。那种恐惧,绝望,不甘心一点点粉碎却又发觉有人带领自己解脱的真实感,翻滚而来。

"千千!"一声呼喊忽然把千智赫拉回过现实,他回过神看着Karry两手握住自己的双肩,一脸焦急的表情。

"千……千?"他有些受宠若惊又疑惑地睁大了眼睛,看着karry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情急之下结巴了,千,千智赫。"

他微微皱起眉头一脸担心"你的脸色很不好。没事吧?"千智赫点了点头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Karry呼了口气松开手转身往树林方向走,另一个少年在后面一步步跟着。

"……我小时候受过伤,压力特别大的时候就会很难受,透不过气。"千智赫一边小声解释一边时不时抬眼看着走在前面的Karry忽然低下头,默不作声。他加快脚步跟上去,"同学,我们这是逃课,应该快点回去,不然老师会生气的。"

"她不是已经生气了吗?"Karry转身在一棵树下等着他,白衬衫被伸出的枝条划了一到绿痕,他对着走近的千智赫说,"今天陪我逃课。"

没等千智赫拒绝,Karry又重新拉住他的手跑往树林深处。直到千智赫气喘吁吁地像快断气才放慢了速度,手还紧紧握着。"你身体素质不太好,以后可要好好锻炼。"

千智赫捂住胸口喘着气说不出话,却认真地点了点头。Karry拉着他靠在一棵树上,慢慢坐在了铺满泥土的落叶上,千智赫无奈也跟着一同坐下了。

"同学,衣服会很脏的……"千智赫小心翼翼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还不忘时不时转头看背后有没有人追过来。

Karry抬手遮在眼前挡住了午后细碎的阳光,深情格外柔和地看着他的小动作。"以前来过这儿吗?"

千智赫赶紧回答,"来过,前几天体育课躲在这里乘凉。"他低头盯着地上一只在原地打转的瓢虫。

Karry眨了下眼睛忍不住勾起唇角"诶,你抬头看看我。"千智赫有些紧张但心里怕被察觉出自己的不自然,犹豫着还是抬起了头,千智赫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眼睑微微低垂,深眸里的温柔差点就要溢出来——千智赫觉得自己又有些喘不过气了。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的。

Karry故作严肃地观察着千智赫的表情,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兔子,那种想说话打破对视的尴尬却不知道说什么的纠结感,还是让千智赫促不提防地红了耳根。
有时候一个人红了脸胜过一堆的对白。

"以后叫我Karry。"

千智赫还没来得及回应,忽然感觉腿上一重,局促地想要合起双腿却动弹不得。才反应过来Karry将头枕在了自己腿上。明明是男孩子之间稀松平常的友谊内动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刚想开口拒绝,Karry却闭着眼睛将食指抵在唇间做了噤声的动作。

“让我睡会儿。”

千智赫听了以后便一动不动了,尽管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一会儿是多久,内心却是有些暗喜的。几乎这句话的下一刻Karry就没了声,偏着脑袋平缓地呼吸着,温热的气流在千智赫小腹处晕散循环。 

千智赫曾看过一个故事:圣凯文将手臂伸出窗外祈祷,一只黑乙鸟落在他手臂上搭窝,停留了两、三个星期。而他静止不动,耐心等小鸟从蛋中孵化出来,竟至于站立而死。

这则故事后歌颂的什么伟人对弱小之物的非凡同情心,什么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千智赫都没懂,他想,那个虔诚的人无非是想留住它。就像现在他跟Karry在一起的这个下午,温度,微风,阳光,几声鸟鸣,这是他想留住的。
一个人在梦里,一个人像是在梦里。

千智赫有些心虚地去打量着Karry的睡颜,眼神一遍遍临摹着那人俊朗的轮廓,好像可以记一辈子。他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小时候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所幸他都记不得了。从不信任未知事物可对于身边的这个人,除却不可言喻的心动,奇怪的是感觉好像已经是熟知的了。这下有些无奈,千智赫总是对潜意识认定的熟知不设防备,正如他早已麻木的双腿。

不知过了多久,从阳光正热烈到颓败,整个下午,Karry都在睡梦中不曾醒来,好几次千智赫想叫醒他,却还只是在树下默默凝望,指尖几次不着痕迹地搽过他棕栗色的头发。

千智赫忽然觉得就这样,到黄昏,到天明,似乎也不错。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想过这是透彻心扉一辈子的事。

Karry醒来的时,空气已经变得有些凉嗖嗖地。他恍惚抬手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睛看到千智赫天真而茫然的表情,忽然一下子笑开了,下意识抬起手,却在空中停滞,最后还是收了回去。他一手支撑着草地让自己坐起来,揉揉了有些木然的脑袋。

腿上没了重量,千智赫松了口气,只是腿部刚稍稍一用力,如同电流一般痛楚瞬间传到神经。他隐忍着紧锁眉头,把伸直的腿试探着弯曲,扶着背后的树慢慢站了起来适应着,却抬头对Karry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你没有不高兴?”

千智赫一愣敛了梨涡。“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Karry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点了点头,别扭地撇下一句,“傻小子。”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他早就知道,就这么躺在一个人腿上昏沉一下午,只有千智赫可以给他。自己任性地想与之亲近,无意之间一个下午,他又觉得自己亏欠了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个下午,Karry觉得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了千智赫。

“我背你吧。”

千智赫听了赶紧摆了摆手。“腿已经不麻了。”

Karry想了想站到他旁边一本正经地说,“下次有人再这样,你就直接把他的脑袋推开。”还不忘加一句,“如果是我,你轻一点推。”

千智赫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打量这个人跟自己之前想的都不太一样,但很奇怪,无论举止,Karry做什么,他都觉得那是他该有的样子,他确实是这样的。每次千智赫回想起来的时候,坚定地觉得是那天烧的通红的云和橡树叶子的簌簌让他中毒了,不过那是后话了。

整个下午,两人理所当然地谈天论地,又理所当然地良久沉默——千智赫觉得这一切都出乎自然,他想不出别的词替代,除了自然。

直到夜幕降临,意外的是城市的星星都稀稀疏疏或者干脆都被雾霾掩盖地严严实实的,但那天是有些星星的。

Karry偏头看着千智赫扬起下巴微眯着眼睛仰望着夜空,这个执着的少年凝望着,这个眼神,他记了一辈子。

席慕容说:“生命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我们都是那个过河的人。”在生命之河的左岸是忘记,在生命之河的右岸是铭记,我们乘坐着各自独有的船在左岸与右岸穿梭,才知道,忘记该忘记得,铭记该铭记的。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吗?他想记住的东西,他想忘却的。这很难,但是也不是办不到。

Karry还是忍不住问了,“今天对我很特别,你觉得呢?”他想他总要给他不一样的东西。

千智赫仰着头目光炯炯,一本正经地说“特别难忘,我这是第一次逃课呢。”

Karry噗嗤笑开了,笑的有些夸张倒也没什么不对劲。

黄昏和夜幕短暂的交界处,两个人慢慢悠悠在十字路口告别,Karry给他了一张蓝色的卡片,上面记了他的电话住址和联系方式。他说,以后还想去哪儿放肆一把要带着我,打电话没接就来找我。

“Karry,我们要上学的。”

他竟跟小孩子似的一下子急了——不上学的时候呢,你不找我也行,我去找你。

“你又不知道我家在哪儿。”

我知道。他答地不容置否。

“万一你睡着了不给我开门怎么办,我在你家门口敲一天的门吗?”

Karry立刻淡然的样子从兜里翻找出一把钥匙塞到千智赫手里。“这样不就能进去了。"

从那时分开,两个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几十步的时候千智赫偷偷转头瞄了一眼。
廖廖灯光,幽远间一点深蓝。

∞∞∞∞∞∞∞∞∞∞∞∞∞∞∞∞∞∞∞∞∞∞

从初秋的回忆里反应过来到夏至。

千智赫从树林离开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桌子上的高考复习资料堆了高高几摞,桌面上摊着中午没解开的一道数学题。

最后一刻濒临之时,一切却又平淡地不太寻常。

别人口中最难熬的那两天于他而言,不过也是人生中最普通的两天,除了见得人多些,太阳更晒,卖水的不用吆喝也抢售一空也没什么了。他知道以后回忆之时,那几张纸确实决定了命运,但经历的时候,只是觉得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两天。

等待成绩的那几天最难熬也最悠然自得的。他躲在家里收拾着高中的东西,每样东西都归好类。这一摞可以借给邻居家的弟弟,这几本书可以捐出去……压在一堆练习册下面的蓝皮笔记本,他用手搽了搽放在了床头。

下午马思远给他打了电话,说要一起庆祝高中毕业。

他笑着答应了。在学校对面老地方。

说到吃牛排,以前在千智赫印象中原本是那种服务生都穿着燕尾服一脸冰冷的地方。所以第一次Karry神情自若地问他要不要放学后一起去吃牛排的时候,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运动鞋,短袖外套了一件休闲衬衫。他将眼镜轻轻摘下,微微眯着眼睛笑又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我要回去做功课。”

被硬拉去以后才发现是一个宛若大排档般热闹的地方。

马思远低头耐心地吸着奶茶杯底的珍珠,天宇文两眼放光地研究着小店的新菜单,就像平常一样。

“智赫要吃什么?跟以前一样吗?”

他点了点头,坐在了马思远对面,旁边是空位。

几个人聊的天南地北,未来是不可触摸却近在眼前的事。谁都有权随意奢望评论。

饭饱话足,天宇文提议再叫几个人一起去唱K。谁不去谁孙子。

这句话撂下,千智赫一阵无奈,他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应和着答应了,转头对身边的马思远偷偷耳语了一句。“天宇文是不是喝多了过来的。”

马思远瞥了一眼眉飞色舞的天宇文,回应。“他的小脑不用酒精也能自动麻痹。”

到包厢时里面坐了一屋子人,好多千智赫并不认识。他选了角落的位置,天宇文起哄让他去点一首歌,没有扭捏,他上去点了一首。

千智赫手握麦克风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微眯着眼睛,屏幕上的歌词滚动,内心却一成不变。

“一次就好
我陪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无忧无虑的——”

声音清亮,如细碎薄荷糖的尾音因为气些许不足轻飘飘的,却多了分深情。从没人知道千智赫唱歌是这样的。
他们没有听过他唱歌。

一曲歌毕,面对响声和起哄千智赫不好意思地将麦克风放在桌上又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灌了两口矿泉水,任谁起哄就是不肯再唱了。

马思远摆了摆手让别人别再烦他,拿了一包果冻坐在他旁边兀自吃了起来。“小千千,你怎么不去唱了?”

“我刚唱过了。”他露出标志性微笑,生疏地让马思远有些不爽,他想到刚才唱的那首歌打算不吐不快。
“千智赫,都高中毕业了,你不打算去找他吗——”

包厢音乐热烈吵杂,千智赫却一下心凉了半截,嗓子一下堵住,仰头猛的灌了一口水,才慢悠悠说,“不必找,他现在应该很开心。”

“当时你们俩的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这都过去一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回主动去找他呢。”马思远看不过千智赫一副漠然的样子,明明心里最在意偏偏脸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冷面孔。

“我找不到的,Karry他——”
“下落不明。”

聚会结束后,在路灯下浑浑噩噩,千智赫在一家奶茶店停了好久,他犹豫着,直到店主招呼他是不是想要买些东西他才进去。

一小碗冰粥,他倚在路灯下一口一口含在嘴里,化成糖水再咽下。从嗓子眼儿里溢出来的清凉。

今天晚上仿佛的月亮是蓝色的。

他记得在学校第一次同Karry说话的那个晚上,月亮也是蓝色的,微微泛着一圈光晕。

∞∞∞∞∞∞∞∞∞∞∞∞∞∞∞∞∞∞∞∞∞∞

因那次“忤逆老师”大逃课后的第二天,千智赫觉得同学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盯着课本想着怎么跟老师道歉。Karry对此依旧毫不在意——在困的时候倒头就睡,不困时就认真听课。下课时知道去自习室坐坐,长此以往他竟跟“常驻自习室大使”马思远和天宇三兄弟一伙打成一片。

千智赫看着他们说说笑笑,仿佛他与Karry的那个下午不存在一样。对他而言,生活还是普通的。

除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二班新转来的那个Karry好像是个gay,昨天他拉着一个男生逃课两人在小树林待到放学。”一女生说的眉飞色舞。

“哪个男的,听说是总是考第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千智赫吧。”另一女生附和着。

“你们说他们在以前是不是认识?”

……

你一言我一语编扯到最后。

千智赫上课时收到了一张来自Karry小纸条:目前有了一个版本,说我俩本是青梅竹马,因为命途多舛分开了。后来你失忆不记得我,转校之后对我一见钟情,我认出你是当年的竹马,面对老师压迫毅然决然私奔到小树林互诉衷肠。哈哈哈,你们学校的人真有意思。

千智赫汗颜,无论这位外国转校生书写的汉字还是内容。他将那张蓝色的纸片折好塞进了口袋转头看了一眼捂着嘴笑的正欢的Karry也在盯着他。

好在流言来的快走的也快,尤其对于他这么一个低调的人来说是这样的。后来不知为何Karry又跟马思远起了谣言。

在晚自习的课间他听见教室后面几个女生说了一出“惊世骇俗”的大戏。不禁感叹,中国未来编剧的市场前景很大。

懵懂的少年总是迟钝,不知道谁帮他排解了困扰,也不知道背后灼灼是谁的目光。

放学时,千智赫没想到“最迷人班长”马思远会过来跟他搭话,他挑着眉拿了一包黄瓜味儿的薯片——诶,传说中的“情敌”跟我们一起去吃牛排吗?

一来二去,本来没什么朋友的千智赫竟跟那班人熟络了起来。

只是好景不长,一天千智赫回家吃饭时,母亲正在厨房里做着他爱吃的菜。饭桌上却意外地跟他提起了Karry。

“听说你们班去了一个新转校生,你跟他关系还好吗?”

千智赫心里一咯噔,想到逃课的那件事怕被她知道,往嘴里塞了口饭应付着“还好吧,这个同学人不错。”

千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把筷子放下,舒了口气。“智赫,逃课的事你们老师都告诉我了。”

千智赫此刻真想把头埋进米饭碗里。

“下午去学校收拾收拾回家,我过几天给你办转学手续。”

“为什么?!”好不容易逐渐适应了这个学校,忽然的变动对千智赫而言激起了心里的恐惧,那种让人无措的窒息感又渐渐袭了上来。
千妈妈看他脸色不大好就没有再说话。

下午显得格外漫长。

真核生物原核生物,大量元素微量元素。

物理课的带电小球撞来撞去。

…….

千智赫一点也没听进去,呆滞地看着窗外杨树上的一只鸟,在树干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胶体是不是电中性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那时候开始怀疑所有东西的意义,从小到大,身体的不适和身边的人扯着他。

还不如树上那只看似愚蠢的鸟活得自在。

放学的时候,他任性地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书桌里,两手空空,什么也不拿回家。

“今天不开心?”Karry单肩背着包站在他的桌前一脸关切。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摇了摇头。

“今天我送你回家,你状态不太对。”Karry蹙着眉头看着他,说地凶神恶煞。

千智赫一愣奇怪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上心,早搁平日他早就受宠若惊了,只是这个当口,实在无心顾及其他。

路灯下少年走了许久,后面的人也跟了一路。柏油马路拖着长长的影子,两个人只是沉默。

第二天千智赫没有去上学,桌子上摆满了东西位子上却空空。Karry一上午都在盯着那个靠窗的座位。下了课过去坐在他的位置上翻了翻桌上课本——这家伙没来,不会病了吧。

渐渐困意袭来,Karry对此是一点也招架不住的。他趴在桌上睡着之后做了个梦。梦里有关于一个蓝色的圆点在方框中绕着一点旋转着,最后慢慢消失了。真是个无聊的梦,他在梦里就是这样想的。

醒来时他下意识看向千智赫的位置,还是空的,但是桌上的书却没了。

火急火燎地揪着马思远问了半天才明白,千智赫的家人来收拾了东西,还说要转学的事。

那天中午没等到放学Karry就一路狂跑到千智赫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没开,电话也打了几十个。杳无音信。

其实那天早上,千智赫的爸爸就直接把他送去了新学校。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肆意打量着这位迟来的“新生”,千智赫浑身不舒服——这里座位不靠窗户,在教室正中间,斜后方不是可爱的“蓝色瞌睡虫”,而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下课以后他看着别人成群结伴,窗外是另一栋教学楼的灰墙,没有杨树也没有麻雀。

那一刻他觉得他不是跟这个班级格格不入,这座城市都开始与之格格不入了。

新的学校离家远一些,下了公车又走了一段路程。

刚要开门进去时才发现门把手上粘了一枚蓝色的便签:你去哪儿了?看到以后回电话。

开门或许过于心急,一下子撞疼了胳膊。手机上是一连串的未接和未读短信。他连忙回了过去,对面几乎是立刻就接了。

“怎么忽然就转学了?解释清楚——”

“千智赫,你说话呀——”对面是真急了。

“我转校了。”

“转到了哪个学校,我现在想见你。”此时此刻,karry语气像极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等周末吧,你这几天要好好上课,还有能不睡觉就别睡了。”说罢,挂断。关机。
仿佛万事大吉。

怎样说都好,除了逃避千智赫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还有好多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妈妈这么决绝地就让他转了学?为什么不过在一起呆了一个下午的Karry突然意外地对他这么上心?
为什么就没人问问他,他自己想做什么。

另一边Karry也窝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再怎么打千智赫的手机都显示关机,还没到家就拨通了远在美国的父亲的电话。“喂老头,我要再转学!”
“这学校女老师是个变态,企图骚扰我——”

“很难办什么意思,你不管我,老师再不好好管,我不注定成社会主义的蛀虫了吗?”

对面像是说了什么严厉的话,Karry一下子收了张牙舞爪的架势沉默了。

“他转学了——因为我。”

第二天出门之前Karry还是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就差把那句:哥要转学了,不服憋着。吼出来。

天宇文见到他老远想去打招呼,马思远看着那人连走路都气势汹汹的架势拦住了天宇文。“今天别招惹他,活刺猬。”

结果Karry同学果然不负众望,他今天注定是要把全校都报复个遍。

“Karry同学请回答一下植物光合作用暗反应的产物。”

“老师抱歉我只喜欢小动物对植物没什么兴趣。”

老师压着火用手推了推眼镜。“哦?你说说有多喜欢呢。”

神情自若,对答如流地。
“怎么说呢,顿顿都有吧。”

成功收获一句冰冷而热烈的:“滚!”

体育课时他逃到小树林一个人倚在树上又睡了一下午。生被凉嗖嗖的风给吹醒了,后脑勺抵着粗糙的树干硌地麻木。上次从这里醒来的时候,是黄昏,如今却星星都出来了。

他意识到,他睡的时间更久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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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CP太美丽,谁同SB共粉籍。